冬日暖阳，在山西农业大学经济作物研究所（以下简称经作所）家属院的深处，有一处黑砖拱顶的静谧小院。推门而入，朴素的浪漫迎面而来。这里种着枣树、柿子树、薄荷、红花椒……树下有闲庭信步的鸡、英气十足的猫和擦得锃亮的三轮车。
主人是鲐背之年的全国著名谷子育种专家陈瑛。每天，她都蹬着三轮车到几百米外的试验田观测作物，为培育更好的谷子继续奉献光与热。
陈瑛。郭佳｜摄
距经作所不远，在汾酒之乡汾阳市郊，贾景敦去年引进的价值4600万的生产线隆隆作响，加工着陈瑛历时19年育成的“晋谷21号”。13道大工序，36道小工序，只需一人点击鼠标便能完成。从1993年购入第一台需要一边加工一边吹电扇以防出米口被粘住的设备至今，贾景敦从小贾熬成老贾。不变的是他的追求，“用最好的设备加工出最好的‘晋谷21号’”。
区别于普通的黄小米，“晋谷21号”油性大，碾出的米粒金黄通透；熬成的小米粥包裹着浓稠的米油。有多好吃？ 1992年首届中国农业博览会，它从参展的36个谷子品种中脱颖而出，一举夺冠。甚至，新品种繁育的第一年，因为好吃，工人不愿上交种子。
不过，很长一段时间，这种科技美味并不被市场接受。它金黄的色泽被质疑染色，油性太大被认为是变质，甚至还有人将之视为鸟食。直到最近几年，通过拼多多等电商平台，“晋谷21号”才实现了“卖全国”。今年双十一当天，贾景敦团队就在拼多多上卖出了十多万单。
“我的愿望是让全国人民都能吃上这么好的小米。”贾景敦说，“在拼多多，我离梦想成真更近了。”
硬核“保送”：群众愿意种
鲜有人知，一碗小米粥竟然盛着三代人的汗与泪。
陈瑛考学到山西农学院之前，作为河南人的她吃稻米长大，不识谷子。分配到经作所后，因组织需要，她开始研究谷子，以丰产为目标进行品种选育。
1972年，陈瑛在“五七”干校劳动改造，尽管没有实验条件，但她不愿放弃科研。她与课题组同事商定，转而尝试辐射育种。很快，他们将准备好的品种寄往北京原子能所，其中包括晋汾52号。“这是我们系统选育的品种，大高个，丰产性和抗病性都不错，但不抗倒伏。我们想碰碰运气，看能否辐射出矮秆的品种。”
▲ 在陈瑛主持育成的14个谷子品种中，“晋谷21号”最为不易。“难是难，但我从未放弃。”陈瑛说，“过去，干旱的黄土地上，种什么都绝收，唯独谷子能在苦难中扎根，结出丰硕的果实，养育了我们。谷子都不曾放弃，我如何能放弃？” 郭佳｜摄
结果，辐射后的谷子，有的畸变，有的不出苗，干校指导员狠狠训斥了她。
小车不倒只管推。陈瑛选择坚持试验。慢慢地，她发现，虽未能得到矮秆植株，但一个经60钴γ射线辐射、编号为“75-2γ-1”（“晋谷21号”的雏形）的株型，穗状、籽粒、米色都意外地出色。于是，她重点培育，积极推进品系鉴定与品种对比。
经历连续三年丰产，正当陈瑛准备申请山西省新品种区域试验时，这一材料却被发现易染谷子白发病。于是，区试只得暂停。这意味着它失去了通过国家审定，拿到“身份证”的资格，更别提全国推广种植了。
可这个品种分明好看又好吃，就像母亲看着即将夭折的孩子，陈瑛不甘心。好在当时经作所在吕梁开设了农民培训班，她便给毕业班学员每人发了5斤谷种，鼓励他们试种。
转圜出现在四年后。1979年，陈瑛到吕梁交口推广高产又抗旱的“晋谷10号”。她惊喜地发现，那里竟然种着成片的“晋谷21号”。当初捧回谷种的农户更是满心感激，“这种谷子好吃，卖得上价，乡亲们都愿种，而且已经种开了。”
这让陈瑛备受启发。“老百姓的生活水平提高了，他们对品质有需求。谷子育种不应只考虑产量，还要考虑品质。”
次年，随着瑞毒霉的进口，谷子白发病得到了有效抑制。时机来了，陈瑛立马决定，重新申请省级区试。她先申请晚熟区试，结果，谷子因早熟而减产；她又转战中熟区试。结果，三年中两年增产，但年均增产3.8%，未达山西省划定的10%的审定标准。
陈瑛依然不灰心。她背起谷子到山西省种子公司“上访”。她要给“晋谷21号”求得一次审定的机会。“尽管产量上有差距，但群众喜欢吃、愿意种。我恳求大家从品质优良的角度给予推荐。”刚说完，陈瑛就端上了她用“晋谷21号”熬制的小米粥。
这碗粥抚慰人心。终于，陈瑛盼来了一句“保送”的承诺，“不怕，我们来给评委做工作”。1991年，历经波折，“晋谷21号”终于通过了山西省农作物品种审定委员会的审定。而这距离它“诞生”已过去了整整19年。
北方小米在南方不香？
“晋谷21号”通过审定的第三年，22岁的贾景敦开起了米厂。通常，谷子需要经过脱粒、碾皮等工序才能变成小米。彼时，经作所不仅培育优质品种，还推进成果转化，尝试加工小米。贾景敦是效仿者之一。
创业伊始，贾景敦前往陈瑛担任技术顾问的经作所米厂取经。那天，他初遇“晋谷21号”。这一见，他成了它的忠实推广者。陈瑛给他们加工的“晋谷21号”取名“汾州香”。贾景敦以之为榜样，称自己加工的“晋谷21号”为“汾都香”。
在“小杂粮王国”山西，作为“百谷之长”，小米是乡土的根与魂，让当地人接受一种小米新品，难度不大。起初，贾景敦每天骑着摩托车四处送米。很快，摩托车装不下，他换成了四轮车；又过了阵子，四轮车再次变为二手五菱。伴随交通工具的升级，汾都香也在吕梁、太原等西北地区推广开了。
但这满足不了贾景敦，他希望将汾阳小米卖向全国。2004年，他背起谷子，勇闯深圳。那里高楼林立，车水马龙，拥有大西北无法企及的繁华。他准备让懂得消费的深圳人先吃上真正的好小米。
不过，当他掏出千里迢迢带来的米样，农贸市场的商贩讥诮道，“这是鸟食，我们这里不吃。”一连去了几个市场，得到的反馈大同小异。
▲ 从家庭小作坊到山西农业产业化龙头企业，贾景敦一路拼搏。他说，认定的路，心无旁骛，做百年农业，创百年品牌。郭佳｜摄
他并不气馁，辗转找到一家大型商超的负责人，央求其试卖。对方以没有品牌、油性太大等理由拒绝，但挨不住贾景敦“难缠”，这位负责人只能允许他进场推广，但费用是一天500元。
“我可太心疼这钱了。”于是，贾景敦每天早早赶到摊位，煮上一大锅小米粥，卖力招徕顾客试吃。但忙活了一个月，也没能卖出多少。
其间，店长更是三番五次劝他别卖了。“我大老远到这里不容易，请让我再试一试。”贾景敦撩起袖子，双臂上有红疹消退的印迹，这是他克服南方潮湿天气的“勋章”。“我一定能够克服更多困难。”
店长看着执拗的贾景敦，改变了主意，“那就再试一个月，每天300块。”接着，贾景敦调整策略，开始免费赠送一些试吃的小米，逐渐培育了第一批用户。
凭借不屈不挠的精神，“大龄深漂”贾景敦带着“晋谷21号”在深圳艰难却坚定地扎下根来。不久后，他又去了广东、福建……经过8年的开疆拓土，终于，他搭建了汾都香全国经销体系，销售规模也攀升到了亿元级别。而这成了他触及的“天花板”。
可明明还有很多人不知道这种黄小米，2012年，贾景敦做了一个决定，到线上实现做大汾阳小米的梦想。可等待他的却是五年阵痛。“我们从零开始，投入了很大的财力、人力，甚至专门去杭州租写字楼‘攻坚’一年，但梦想终究只是梦想。”
从试验田到“市”验田
2016年，贾景敦的女儿贾雅楠背着父亲偷偷在拼多多上开了店。彼时，贾景敦不了解拼多多。但作为汾都香电商主理人，贾雅楠却觉得自己摸到了一手好牌。在她“打地基”的2017年到2018年，正值拼多多平台规模快速增长。受益于“拼购+产地直发”的平台模式、“农产品零抽佣+百亿补贴”的政策扶持，她很快发现，一个超越想象的市场似乎就在前方。
▲ 贾雅楠与她的丈夫。郭佳｜摄
在这里，出众的米色、浓稠的米油、清新的米香成为用户交口称赞的优点。最初是几百条好评，接着发展到几千、上万。至今，一款销售当季新小米的链接，光好评就有“10万+”。而这些“活广告”恰恰说明了科技的无穷力量。
与此同时，根据后台数据以及小二的建议，贾雅楠还针对不同市场调整产品，多规格多品类拓宽产品线。例如，面向广东市场，他们就将小米与其他五谷搭配销售。“如今，最爱买我们小米的就是珠三角用户了。”
为从源头保证原粮品质，2017年，汾都香与经作所共建种业公司，专门负责“晋谷21号”的原种提纯、繁育和推广。同年，他们还与当时吕梁下辖石楼县的贫困村签订了1万亩小米培育基地合同，承诺全部收购。
从品种繁育、基地种植、工厂加工到线上销售，打通整条产业链后，一对“父女兵”夯实了优势壁垒。而订单全面爆发出现在2020年疫情之后，日均拼单量很快从几千上涨至几万。“那年双十一，我们在拼多多上卖了10万单。”贾雅楠说，目前，公司六成销量都依靠电商。
今年以来，为帮助农业科技成果有效对接国内大市场，拼多多增大投入，加快农业科研成果从样品到产品到爆品的转化。作为重点扶持对象之一，“晋谷21号”持续热销。在第四届超级农货节上，汾都香黄小米更是一举夺得“非水果农产品畅销榜”第四名。
尝到甜头的他们也更有动力推动科技成果转化。例如，陈瑛的儿媳接过她的衣钵，正在选育能够抗除草剂的升级版“晋谷21号”。“一旦培育成功，我们会第一时间繁育、种植，卖到拼多多上。”李文忠说。
作为汾都香种业公司的负责人，李文忠的办公室就在经作所。所里的研究员喜欢问他关于市场与用户的问题；而他也经常拜访各位教授的实验室，看看有什么可以转化的新发明。
“做农业不容易。但想想谷子，黄土高坡、沟壑纵横、干旱贫瘠，这种对人类极不友好的条件却能孕育出真正优质的谷子。它的存在便是大自然对我们的鼓励。”李文忠说。
